A第一次注意到B，是在巷口那家开了二十年的胡辣汤店。
 
他总在七点十五分推门进来，穿深灰夹克，头发带点没睡醒的软，点一碗两掺（胡辣汤掺豆腐脑），加两勺醋，就着刚出炉的油馍头，吃得很慢。B是店里的帮工，穿蓝布围裙，总在擦桌子时哼跑调的秦腔，擦到A对面的桌子，会多看两眼他手边那本翻卷了角的《植物志》。
 
第三次相遇时，A的勺子掉在地上，B递过来新的，指尖碰到他手背，像初春化雪的水，凉丝丝的。“您总看植物的书，是喜欢养花？”她没头没脑问了句，脸颊有点红。A愣了愣，说阳台种了盆仙人掌，总忘了浇水。那天B下班早，从后厨抱来一小盆绿萝：“这个好活，渴了叶子会卷，一看就知道。”
 
A是社区图书馆的管理员，每天跟旧书打交道，话不多。B在早餐店忙到中午，下午去给独居老人做钟点工，脚步总带着风。他们的交集像老钟表的齿轮，慢慢卡进彼此的生活——A会在B下钟点工的路口等她，递上保温杯装的热粥；B知道A怕吵，总把老人给的砂糖橘剥好，装在玻璃罐里给他带去图书馆。
 
秋天的时候，A在整理旧书时翻到本1998年的*记本，主人记着“想和喜欢的人去看黄河边的芦苇”。他拍了照片发给B，她秒回：“我知道哪段芦苇最密，周末带你去。”那天风很大，B的围巾被吹跑，A追了半里地才抓住，回来时两人都笑弯了腰，芦苇在身后摇成金浪。B突然说：“我前夫总嫌我跑东跑西不着家，说我像野草。”A把围巾重新绕回她脖子上，系了个笨笨的结：“野草好啊，野火烧不尽，春风吹又生，有劲儿。”
 
冬天来得猝不及防，B的膝盖在雨天会疼，是以前在工厂站久了落下的毛病。A找遍了老中医，学了简单的艾灸，每晚七点准时去她家，在昏黄的灯下给她熏膝盖。B看着他认真的侧脸，突然想起刚离婚那年，自己抱着膝盖在出租屋里哭，以为这辈子再也遇不到愿意为她花时间的人。
 
跨年夜，两人没去挤热闹的商场，在A的小阳台上煮火锅。窗外飘着细雪，锅里的羊肉卷咕嘟冒泡。B举杯，说：“以前总觉得爱情得是烟花，要炸开才好看。”A碰了碰她的杯子，热气模糊了眼镜片：“我觉得是暖气片，不显眼，但冷的时候，凑近了就暖和。”
 
胡辣汤店的老板后来总跟人说，那俩年轻人怪得很，一个看书时会对着绿萝笑，一个擦桌子时总往图书馆的方向望。其实哪有什么怪，不过是两个被生活磨过棱角的人，终于在烟火气里，找到能一起数绿萝新叶、等雪停的默契——不是轰轰烈烈的遇见，是慢慢的、稳稳的，把“我”活成了“我们”。